轩小骐

格格不入

心理罪教化场之眼色


CP:邰方  ALL木

OOC,BUG见谅,不喜勿喷


您像个威严的父亲,我却不能承受被您拥抱的感觉。

方木用了半个多小时的工夫才找到那本他需要的文献,他掸了掸落在书皮上的尘土,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来,不禁觉得腿都站得有些僵硬了。
“教授,我找到……”
他转过身来,刚要抬手示意,却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乔允平已经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他脖子上戴的作息备忘安排卡睡着了。
离孟阳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一年,而乔允平的阿尔兹海默症也在这一年当中缓慢而不可抑制地发展。他开始焦虑甚至偶尔出现轻微的抑郁,记忆力无疑也变得越来越差。
方木不由轻叹着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薄毯展开,盖在乔允平身上,记忆中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大概以后都难以见到了。
方木环视着这个宽敞而考究,著名的幻海大学犯罪心理学研究院办公室,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他七岁,但是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一些。
他记得乔允平牵着他的小手带他走进这里,向他展示这个如同图书馆一样的办公室,然后他蹲下来拍拍他的小手微笑道:“方木,你可以叫我爸爸。”
方木稚嫩的小脸上难掩一丝惊讶,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出来,也知道他是一个学识渊博值得尊敬的学者,但他只是低声唤了一声:“教授。”
乔允平并没有责怪和勉强,会意地点点头:“好,那我们就先从师生做起。”
而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依然只以师生相称。
方木收好从书架上找到的书,转身放轻脚步正欲离开,不经意间将办公桌上的小台历碰到了地上,他弯腰将它拾起来,看到一个被圈起来的日期,旁边还写着几个小字:周国清忌日。


1.对他的臆想

“犯罪行为一般受个人思想所为,可后来的一系列研究表示犯罪也受遗传基因的影响。因为在x染色体上有一个特殊的基因,当这个基因无法正常工作的时候就会造成人的反常情绪和暴力行为,他们会体现出情绪焦虑,厌食,神经质,甚至神经分裂等等,而这种基因对暴力和性犯罪的影响格外明显。”
头发半湿的青年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赤着脚蜷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似有似无地看着电视里科教频道正在播放的天文节目,他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曾经在20世纪60年代芝加哥有个杀人狂魔,他一口气杀了八个护士。受害人每一部分肢体都被匕首戳了十几刀,她们的脖子也都被一遍遍的切割过,同时内脏也都被挖走。在为这个杀人狂魔做体检的时候一位医生意外发现,他比正常人多了一条y染色体,医学上把这叫做47xyy综合征。因为正常人体内都是46条染色体,他多了这条具有男性特征的y染色体,所以他比正常男人更加野蛮更加暴力。”
“让你那么一说,”邰伟穿着干净的T恤和睡裤站在浴室的门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趿着拖鞋走过来坐到青年身旁,“我好像倒是对这个案例有点印象。”
“是吗?”方木抬起头用含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显然不太相信,“活到老学到老。”直到感受到邰伟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不太老。”
邰伟轻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毛巾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他在想刚刚没有光着背走出浴室大概是对的,自己常年健身,身材虽谈不上健硕但也算得上肌肉紧实,不像那些早就挺起啤酒肚的同龄人,看起来猥琐又油腻。
不过这小子应该还是嫌弃他的,所以在他面前展示身材也不会得到赞美。
他用目光描绘着青年的面容,从侧面的角度欣赏着他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和那张曾经总是可以轻易激怒他的嘴。
窗外的呼啸声越发明显起来,方木别过头望向卧室那边的玻璃窗,已经有雨滴被风吹卷到玻璃上,看来他今夜选择留宿是正确的,不然这个时间,自己恐怕还在回家的地铁上。
邰伟站起身来用手捏了下方木的肩膀,又轻轻拍了拍:“案子也结了,不存在疑点,今晚好好睡一觉。”
每次结案后一起重新梳理案情,排查疑点和疏漏,已经成为邰伟和方木之间的一种习惯。
在之前的两个月里,陆续有人报警声称自己受到了陌生人的骚扰或是猥亵,受害者有男有女,年龄分布不均。其实对于类似的报案自然是屡见不鲜,而最近的这些受害者却突出呈现出一些特殊的共性: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身体不健全的残疾人。
难道是因为身有残疾的人行动不便更容易得手?
邰伟认为这次的案件不太寻常,因为几个受害人在笔录里描述那些对他们实施猥亵的人,并没有做出实质上的性侵行为,而是似乎对他们的残肢情有独钟。
慕残者。
当方木提出这个猜测会议桌上的人们沉默了几秒后豁然开朗。
可罗艺提出,在受害者的笔录中曾有人叙述到,嫌疑人似乎也是个身有残患的人,经过描述可以大致确定,嫌疑人可能身有类似于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导致行走略微吃力,他会不会也只是个同样患有身体残疾的人,并且有性功能障碍?
方木思考了片刻,然后做了补充说明,慕残是一种性取向,而慕残者之中很多人又会以扮演残疾人或自残至残疾而获得精神快感。
曾经有国外的慕残者自述,当他坐在轮椅上外出而获得路人的目光时,他感觉到前所未有过的极致兴奋。
所以这个嫌疑人,极有可能是个“扮演者”,而这种扮演行为本身对他的身形也起到了很好的掩饰作用,再加之他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不但作案时戴了帽子和口罩并且几乎完美地躲过了现场的监控设备,从调取来的监控录像里寥寥只有他几个模糊的背影影像。
而至于没有实质性的性侵行为,并不能代表嫌疑人性无能,在国内外的案例当中,有些慕残者只对残肢,甚至残障用品产生性冲动,而并非对方的性器官。
方木建议可以先从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员中着手调查,包括医生,致力于残障人士康复中心的义工,医学器械制造厂员工等等,并申请联系网监处派出的网监人员,让他们在各大平台下相关归类的聊天群里寻找线索。
经过几番排查,邰伟和同事们终于发现了头绪,他们将目光锁定在一个残疾人运动协会义工身上。
蔡某,42岁,前某残疾人运动协会义工,据知情人透露,三个月之前他因对女运动学员有冒犯行为,因此被除去义工资格。
邰伟带着罗艺等人去了蔡某所在单位的员工宿舍进行搜查,搜获出拐杖,假肢等残疾人用品,并经过一夜的追捕,在火车站附近的宾馆里将其抓获。
蔡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越来越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卧室的双层玻璃上,邰伟翻了几个身,丝毫没有困意。
他睁开眼睛,床头柜上枪套里的手枪在黑暗中发出幽蓝色的光。
方木刚刚说想看看他书架上的书,于是便睡在了他的书房里。那里有一张沙发床,虽然窄小但也还算得上舒适。
这是他父亲留下的房子,是个很老的小区,甚至没有物业公司管理,只有街道的人定期来收清洁费。简简单单的绿化环境,楼道门口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一年到头被撕了又贴,墙面上早已一片斑驳。
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很老式的格局,虽然邰伟把较大的那间卧室改成了落地窗,然而并不能鸟瞰到什么好风景,只能依稀瞭望到这繁华城市的背面,老旧街道上油腻腻的小吃店,衣衫褴褛的乞丐,小路的坑洼里,积满了附近水产贩子运货时漏下的充满海腥味儿的脏水。
一直以来都说这片小区将有新的规划,但那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可小区里的人们还是期盼着,有一天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拆迁款。
邰伟倒是和他们不一样,他希望能一直住在这个有他童年回忆的地方,熟悉的巷子,狭窄的楼道,但却是他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回来的家。
这不是方木第一次在他家里过夜,记得大概在半年前,也是一个结案后的夜晚,他们队里的几个人一起在附近喝了点酒。
方木本就不胜酒力,又被同事们起哄多灌了几杯,很快便醉得趴在桌子上,邰伟便就近将他带到他家里。
临进门的时候他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用钥匙寻觅着锁眼。
方木也不吵,老老实实地挂在他身上,滚烫粉红的脸颊紧贴在他颈侧,酒气混着衣服上柔顺剂的香气呼在他耳边。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方木大概是站的累了,昏昏沉沉中哼哼了几声,黑暗中邰伟不禁停下了手中摸索的动作,彼此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不禁微微侧过头,嘴唇便触碰到一片柔柔软软的东西上。
那是方木的嘴唇。
当邰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让声控灯重新亮了起来。
灯光昏暗,他看到方木的睫毛微微颤动,大概是被他的胡茬扎得不太舒服。他连忙别过脸,费力地弯腰去捡钥匙。
方木就在他的卧室里睡了一夜,他很乖,不吵不闹也不踢被子。
不像自己,平时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喝多了就会手舞足蹈,又哭又笑。
“有厚点的被子吗?”
他的思绪被方木慵懒却清脆的声音所惊扰,对方带着点鼻音,显然是睡着后又被冻醒了。
“没有。”邰伟背对着他,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点冷。”
对于北方城市来说,最难熬的莫过于十一月供暖尚未开始的那段日子,冷得让人骨头都疼。
“没辙了。那什么,”邰伟顿了顿,轻轻呼出一口气,“过来挤挤?”
一秒,两秒,三秒……空气安静到让他后脑发麻。
方木的实习期已经满了一年,省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边平处长对方木这一年来的表现颇为赏识,早就有意将他调到自己身边重点培养。
边平也是乔教授的学生,把方木调到省公安厅,大概也是乔教授所希望看到的。
“那行吧。”
他听到方木那么说。
他顿时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只垂死的老鹿,此刻它像回光返照一般挣扎着一跃而起,扑通扑通地开始乱撞起来。
方木取了被子回来,走近他的床,青年身上海洋沐浴露的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
随即身旁的床垫凹陷了下去,方木躺在他旁边,窸窸窣窣地盖好被子,然后往他身旁靠了靠。
邰伟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仿佛每个关节都变得僵硬起来,连呼吸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或许……他暗暗地想,或许可以去置办些看起来精致点的餐具,买两床厚点的被子,再腾出一个衣柜……
“我说。”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一些,却又习惯性地带着命令的语气,让他一时难以拿捏。
“昂。”方木应了一声,似乎已经处于半醒半睡之间。
“不如你搬过来住吧。你那,离局里太远了。”
他记得有人曾经饶有兴趣地盯着他说,其实你是个挺好的研究样本,喜怒无常,有交流障碍,没朋友,没家庭,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
不知道今时今日,他对他这个研究样本是否还有兴趣。
这一年里,邰伟的梦境中不止有幼时那熙熙攘攘的游乐场,慈祥的父亲,憨实的李一曼,还时常出现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他站在一个敞亮的练舞室里,像一棵纤细又挺拔的向日葵,一群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孩一边嬉笑着一边翩翩起舞,将他围绕在中间。
他有些手足失措,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们从自己身旁流水般轻盈地跳跃。
“房租多少?我可付不起。”
“那就先欠着。”
然后邰伟听到躺在自己身后的青年轻笑了一声,随即很快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轻轻的浅浅的,像海浪慵懒地抚摸着他心中那片空无人烟的沙滩。


2.尘归尘 土归土

乔兰站在阳光充足的小院内,提着一只造型精致的小喷水壶,她微微弯下身子,用手指将额前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神情专注地为架子上的几盆蕙兰浇水。
乔允平坐在角落中的竹椅上,秋日午后的阳光干燥温暖,但他今天的精神不错,并不太想睡午觉。
他的手指一直按在自己的裤子口袋上摩挲,犹豫且略显焦躁。
“今天不能再抽了。”乔兰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眼睛也丝毫没有离开过面前的植物。
乔允平笑了笑,然后试探道:“昨天见的那位,怎么样?”
“还不错。”乔兰轻轻眨了下眼睛,“当我告诉他我是法医的时候,他表现的还算绅士。”她停下来略微回忆了一下,“没有像上次那个立刻面露嫌弃,也没有像上上次那个借口去接电话便不辞而别。不过——他的脸红了,你知道,这种情况下的面部潮红,是肾上腺素释放所导致的血管舒张,加快了血液流动和氧气输送,这是站逃反应的一部分,是做好逃离危险的准备。”
“好啦。”乔允平揉着额头笑出声来,“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下次就不要去了。”
乔兰没有回答,只是坐下来从架子上挂着的小镜子里凝住目光审视着自己,时间正一年一年地过去,她的眼尾好像微微下垂了几许,颧骨处的小雀斑清晰可见。
她好像看起来不算年轻了。
“最近方木怎么样?”乔允平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烟盒掏出来,点上了一根。
“昨天他给我打了电话,说要暂时搬出幻大的家属楼。”
“哦?”
“他要搬去邰伟家了。”她转过脸和乔允平对视了一眼。
乔允平思考了几秒然后点点头:“也好。”
他弹了弹手中香烟的烟灰,微微扬起脸来,“方木是个孤儿,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就像Harlow的实验里的猴子幼崽们,情感的缺失让它们在失落和恐惧中不会向任何人求救,它们只会绝望地紧紧抱住自己,这是它们安抚自己的办法。这种缺失后天很难弥补,因为这个‘关键期’就如同一扇一旦关闭就永远不会再打开的门。”
乔兰的眉心微微蹙起,仿佛正在脑海中描绘那些实验中残忍的画面。
“人也是一样,家之所以称为是家,是因为那里是人在幼年时候便懂得在遭遇惊惧烦恼痛苦时要回去的地方,那是他们得到安抚,获得平静,然后重新出发去探索世界的起点。同样,方木需要那么一个可以让他获得平静的起点。”
“那我们给他的家,不是这样的起点吗?”
然而乔兰很快给了自己答案,方木从高中开始就自己搬去幻大的家属楼了,他自信而独立,虽然很多时候她并不认为他能照顾好他自己。
乔允平望着小院外那棵已经满是金黄色叶子的梧桐树,即使此刻没有风,枯了的叶子还是会离开树枝,摇曳着落下来。
“他的心,才是起点。”



罗艺站在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一边吹一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直到从卫生间回来的方木走进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便走上前凑过去压低声音:“你觉得怎么样?”
就在刚刚她趁午休的空隙拖着方木去警局附近的咖啡店里和一个叫邓琳玥的女孩见了面,三个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
她早就想给自己的这个闺蜜和方木牵线搭桥了,奈何方木一直推三阻四地不情愿,事情才拖到了今天。
“听口音是本地人,身高大约在165cm,鹅蛋脸,皮肤白皙,眉毛修饰精致,涂了睫毛膏,口红不是便宜货,耳朵上戴着钻石耳钉,和项链搭配成完美的一套。指甲涂成淡淡珠光紫色,穿着黑色v领长裙,脖子上有穿过泳装的痕迹,应该刚刚从国外海边度假回来……”
“喂!你这是把人家当成嫌疑人了?”
方木整理了下脖子上的工牌然后挑了挑两道浓眉,眼睛目不斜视地望着电脑屏幕:“这是一个家境优越的娇小姐,从她待人接物的态度来看,父母不是高级知识分子,就是政府官员。”
“好吧,你都说对了。”
“条件那么好,高攀不起。”方木冲她笑了笑,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在她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谢谢你,不过别为我费心啦。”
罗艺撇撇嘴,端着水杯转身想回到自己座位上,却撞上身后不知何时站过来的邰伟,于是杯里的水一多半都泼到对方身上。
“对,对不起啊,邰队!”
“真行……”邰伟黑着脸嘟囔了一句,抖了抖湿了一大片的衣服,“去技术科把昨天坠楼的尸检报告取来。”
“哦!”看着邰伟的背影罗艺鼓了下腮帮。
这一年相对来说还算比较风平浪静,毕竟像孟阳那样的大案终究还是鲜见的。
“邰队。”临近下班的时候方木找到邰伟,“明天是周末到我轮休了,周一我想请一天的假。”
“有事?”邰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方木沉默了两秒,然后点点头:“我想去C市一趟,办点私事,明天中午的火车,我怕周日晚上赶不回来,所以……”
“那行吧。”邰伟看到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认真模样,不禁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谢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方木轻叹了一声。
这几天乔允平日历上圈着的那个日期始终会浮现在他面前。
周国清,天使堂孤儿院的院长。
记忆里那个虽然刚五十岁但已经头发花白,总是笑盈盈地挽着裤脚蹲在菜地里忙活着的老头子,原来已经过世了。
他没结过婚,单身大半辈子,他喜欢抽烟,高兴时候会喝上二两珍藏的五粮液。
然后他会意犹未尽地咂着嘴告诉方木,五粮液入口之后有多绵软醇厚……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方木从来没有再回去过天使堂——这也是乔允平的意思,而如今,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祭拜一下那位老院长。


一起吃过晚饭后,邰伟下楼倒了垃圾回来,看到已经洗完碗的方木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用手划着手机屏幕,一双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的大长腿搭在茶几上,穿着棉拖鞋的脚只露出莹白的脚跟,悠哉地轻轻晃动。
邰伟关好门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家已经被一只猫占领了——虽然是他主动要求领养进来的。
他独居了那么多年,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模式从方木搬进来那一天瞬间被打乱了,且不说他的书架被方木搬来的书塞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他为他腾出的一个柜子显然也是不够用的。
这套六十多平米的房子忽然变得满满当当。
而在一日三餐的饮食结构上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方木并不会做饭,之前住在家属楼的时候几乎是天天下班就奔幻大食堂。
邰伟自然多多少少会做一点,但水平仅仅是做熟而已,厨房里最多的是啤酒和花生米,橱柜里调料总共都没有几种,而且大概是放到过期还没有用完的状态。
不过方木倒也不挑,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咸了淡了的也从不多言语。
一来二去邰伟倒是觉得过意不去了,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做饭的天赋,也完全不会照顾别人。
当然,方木看起来也并不需要邰伟照顾,他不但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得井井有条,闲着的时候还会帮邰伟收纳整理,经常买些水果和零食跟他一起分享。
每当邰伟啃着方木洗干净后递上来的瓜果梨桃时,都让他这个糙汉房主有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此刻邰伟双手着叉腰看着方木那比搬来时候明显尖了的下巴颏,觉得自己真是没有金刚钻却揽了瓷器活,然后他几步上前将那又白又细的脚踝从茶几上拎起来:“借过。”
方木表情无辜地把腿缩回来,并没有去顾及邰伟的情绪,专心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轻轻抵在唇边。
邰伟见他难得安静,于是把头微微凑过去,看到他正在手机上买火车票。
他右手手臂内侧的刀痕已经浅了不少,但由于皮肤白,看起来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你坐绿皮火车去?”
“嗯,本来买了高铁,想了想还是换成绿皮。”
“从幻海到C市,绿皮恐怕要十个小时吧?”
“差不多吧,不过票价倒是可以比高铁便宜一半。”方木轻轻皱了下眉,“好像只有硬座了。”
“何必呢?”邰伟斟酌着言辞,“……你真的差钱?”
感觉平时方木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他没有女朋友也不用还贷款,不用付房租也没有买车养车,更没有买奢侈品的嗜好,在年轻人里算是比较节俭的一型了。
方木抿了抿粉红色的唇瓣,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邰伟觉得有点无趣,方木很明显并没有想和他倾诉些什么的意思,也许对方只是长途跋涉地去见个网友也说不定,于是他坐直了身体倚靠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半晌道:“明天,我去看看林欢。”
方木闻声侧过头把目光投向邰伟,他从他脸上察觉出浓重的忧色,林欢的情况一定不太乐观。
他们救回了她,却又只能看着她在病痛中挣扎而束手无策。
“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去。”
“也行。”


方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隔着玻璃望向窗外,今天的天色并不通透,有点阴沉沉的。
当火车开始缓缓向前行驶,他看着不断向后移动的站台,心情越发复杂起来,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C市了,他记得那时乔允平也是带着他乘着这样的绿皮火车将他带到幻海市。
那是他第一次乘火车,第一次离开C市。在狭窄拥挤的车厢里,乔允平给他买了夹心饼干和橘子汽水,并陪着他一起看车窗外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的景物,金灿灿的稻田,水雾缭绕的水库,陡峭的山和光秃秃的野坟。
所以他选择了并不舒适的普快火车,想从记忆里多挖取出一些当年的情景。
他看了下手表,到C市时恐怕已经是半夜,于是他从手机上订了一个火车站附近的快捷酒店,打算明天早晨再去天使堂孤儿院。
火车开了几个小时后在D市停了下来,又有一部分乘客上了车,车厢变得更加拥挤,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吸入鼻腔。
坐在方木对面的妇女怀里两三岁的小女孩被嘈杂声吵醒了,皱着小鼻子嘤嘤地哭起来,女人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杏干哄着塞进女儿嘴里。
方木兴趣索然地看了一眼,嘴里却不禁分泌出唾液,他忽然想起周国清在院子里种过的那些草莓,每年总是还没有成熟便被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摘着吃掉了。
一个中年男人从买了站票的乘客当中举着行李箱艰难地挤过来,然后停在方木旁边的座位上,他掏出火车票核对了位置,然后对坐在座位上的正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年轻男人说:“对不起,这个座位是我的。”
年轻男人悻悻又无奈地站起来,为他让出位置。
中年男人有些抱歉地笑笑,安置好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坐到座位上舒出一口气。
男人身上带进来的清冷空气让方木混沌的头脑顿时清楚了不少,他闻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个年纪在四十至四十五岁之间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以上,鼻梁高耸,一副金属镜框后有一双狭长温和的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黑色棉服,西裤笔挺,脚上的皮鞋擦的很亮。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男人转过脸来朝方木笑着点了下头,露出浅浅的鱼尾纹。
火车很快便继续行驶,推着小推车的年轻乘务员一遍遍地吆着“饮料矿泉水瓜子八宝粥 ”来回穿梭在车厢里,引得坐在对面的小女孩一直探出脖子打量。
方木望着窗外起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觉得并没有什么食欲,便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在此刻并不算太嘈杂的车厢里睡着了。
睡梦中,很多回忆向他围拢过来,天使堂的院子,二层的小楼房,那个姓赵的阿姨房间里男孩的遗像……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血……我快要死啦!”
“小木,你很特别,叔叔很喜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参与到这样一个伟大的计划,为了新世界。”
“有假象,就有真相。有反,就有正。”
“我至少拯救过!”
虚掩的门缝中,他看到乔允平沉着脸不语,周国清夹着烟的手指一直在颤抖。
“老乔,别让他再回来。”
“看着我的眼睛,小木。”
“方木,你先回家,先回家!”
“她看着我在笑……”
陈希,陈希……
他记得双子大厦通往楼顶天台的路,安静又漫长。
“陈希!”
方木一边喊着一边猛地惊醒过来,喘息着发觉自己已经满头冷汗,坐在他对面的母女正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低沉关切的男声,又似乎隐隐带着一丝质疑,对方温暖的鼻息落在他额头上。
方木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睡着后竟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不禁尴尬地赶忙坐直身体,他的眼睛无意识地落在对方面前的小桌上,那里有一只黑色的保温杯,下面压着一张火车票。
D市——C市,X年X月X日,X车X号,新空调硬座,陈熙。


(待续)

是这样的,因为电影里木木是孤儿,觉得联系到后面教化场的情节,也许孤儿院就是天使堂吧,所以就烩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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